Thursday, October 16, 2008
中國哲學家:馮友蘭(4)
1918 年馮友蘭在北京大學畢業了並且和任載坤結婚。載坤字叔明,是辛亥革命的前輩任芝銘先生的第三個女兒。任芝銘先生是清朝的舉人,但是他反對清朝,在他的本縣 新蔡縣反抗縣官,還組織人劫獄,因此他的舉人被革了,還受通緝,長期不能在家。他沒有兒子,只有六個女兒。他在河南最先提倡婦女解放,叫她的女兒們都放 腳,並送她們到外邊上學。他的大女兒馥坤,二女兒緯坤(後改名任銳),都在清朝末年就在北京進了北京女子師範學校,任緯坤當時就參加了革命工作,在進步報 館裡做事,和孫炳文相識。孫炳文是四川人,當時在北京京師大學堂預科上學。他們二人不要"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",自由戀愛,自由結婚,在當時是一種創舉, 也受到許多的誹謗。
孫 炳文,字浚明,1885年(清光緒11年)出生於四川省南溪縣的城郊魏家山。有兄弟姐妹十一人,孫炳文排行第九。父步蟾,務農為業,家貧寒,生計艱難, 常求助於親友。他有個富紳之家的姐夫為富不仁,偶有求助,輒遭拒斥。孫炳文屢受其辱,因而對之深惡痛絕,並由此對貧富不均的封建社會萌發出不滿情緒。
後 來孫炳文烈士於第一次國共合作分裂時犧牲。任載坤於民國初年進了北京女子師範學校。馮友蘭在上海上學的時候,有個同學是任芝銘先生的學生,介紹馮友蘭與載 坤訂婚。馮友蘭也不知道他向任芝銘先生怎麼說的,一去信就得到回信,表示同意。馮友蘭也寫信回家告訴母親,母親也同意了。這一點也可以見母親的開明。對任 緯坤的一些誹謗之詞,也傳到她耳中,可是她向來主張女子要讀書,願意有一個讀書的兒媳婦,就毅然同意了。
就在這個暑假,景蘭上美國留學去 了。當時軍閥混戰,各省的財政都很困難,教育經費尤其困難。當時河南設有一個"教育款產經理處",由教育界推人出來自己管理,出入都不經過財政廳。河南的 教育界有了錢,就想多辦點事。他們認為,河南出的人才太少,要有個辦法多出人才。辦法是在開封辦了一個"留學歐美預備學校",招收學生,畢業以後,由河南 用官費把他們送出去留學。到1918年,第一批學生畢業,河南省決定送二十名到歐洲或美國留學。別的學校的學生,很有意見,說留學預備學校也無非是中學程 度,為什麼這個學校的學生畢業以後官費留學,而別的中學畢業的學生就不可以?為了平息這種意見,河南教育當局決定,再公開招考二十名,同留學歐美預備學校 畢業的學生一起出去留學。那時候景蘭在北京大學預科上學,就報名應試,他的專業是地質學。馮友蘭不能報名,因為那一批留學限定要專學理工科。1918年夏 天,景蘭就往美國去了,母親先是捨不得,後來也同意了。
河 南在民國元年已經送出去過一批到歐美的留學生,馮友蘭在開封的時候那批人陸續回來了,所以那一批的名額中也出了缺額。當時的教育部把各省民國元年送留學生 的名額都收為教育部的名額,錢還是由各省自己出,不過原來是哪一省的名額,仍由那一省的人補缺,補缺的兩次考試,第一次由那一省自己主持;第二次由教育部 主持,作為複試,複試及格才算錄取。1919年河南出了一個缺,並把這個缺定為哲學,馮友蘭考取了初試,又到北京來複試,也通過了,於是也取得了出國留學 的資格。恰好五四運動的一個學生領袖傅斯年,也來到教育部應試,他是1919年在北大中文系畢業,來考山東的官費的,他也通過了。他打算往英國,約馮友蘭 一同去,馮友蘭因為母親願意馮友蘭弟兄兩個都在美國,於是就跟傅斯年分手了。大約在9、10月間由開封到上海。當時有一部分在美國的華僑,辦了一個"中國 郵船公司",有兩隻船,一隻叫"中國",比較小一點,一隻叫"南京",比較大一點。這個公司以愛國主義相號召,說中國人要坐中國船。他們決定坐這個公司的 船,而且要坐"南京"號,因為這隻船比較大。可是在他們到上海的時候,"南京"號已經開了,他們沒有趕上,要坐"南京"號只好等待下一次航行。他們就住在 上海等,終於坐上了"南京"號,於12月到紐約,上了哥倫比亞大學的研究院。
究竟馮友蘭面對陌生的環境如何自處呢?研究院為他的哲學帶來什麼衝擊呢?下回分解。
(參考資料:馮友蘭自述)
中國哲學家:馮友蘭(3)
中國公學原來定有一個開學日期。他們這二十人在開封考試以後,就趕往上海,如 期報到。校舍在吳淞砲台灣。校舍是一座按當時標準說相當漂亮的洋樓,單獨地建築在砲台灣車站附近,四周並無居民。電燈也是自己發電。他們到的時候,學校並 沒有開學,只有一座空校舍,連一個主要的職員都沒有。他們既然到了,就只好搬進去住。漸漸地有些主要職員來了。到了民國二年春天,終於開學了。校長黃興沒 有露過一次面。教師都是上海別的學校的教師來兼課,到了上課時間才坐著火車來,下課就又坐著火車走了。
住在校舍,四無鄰居,閒了到江邊走走,倒也覺得有點像世外桃源。友蘭只是喜歡到河南路棋盤街那一帶,那裡書店很多,友蘭喜歡買書,那二百兩銀子花不完就買書,也買了一些大部頭的書,如"廿四史"之類。
北 大當時的學生,在學習上是自由極了。本系功課表上的課,學生不愛上就不上; 別系的課,愛上就去上。教師那裡沒有點名冊,從來不點名。學生要上哪一課,只須在上課時到課堂上坐下就行了。就是與北大毫無關係的人,也可以進去聽講。在 上課之前,有一個人站在課堂門口,手裡拿一堆油印的講稿,當時稱為講義,進來一個人,就發給他一份,從來不問他是誰。往往有不應該上這個課的人先到,把講 義都拿完了;應該上這個課的人來了倒得不到講義。可是從來也沒有因此發生爭執,後來的人只怨自家來得太晚。
當時北大中國文學系,有一位很叫座的名教授,叫黃侃。他在課堂上講《文選》和《文心雕龍》, 這些書友蘭從前連名字也不知道。黃侃善於念詩念文章,他講完一篇文章或一首詩,就高聲念一遍,聽起來抑揚頓挫,很好聽。他念的時候,下邊的聽眾都高聲跟著 念,當時稱為"黃調"。在當時宿舍中,到晚上各處都可以聽到"黃調"。黃侃也常出題叫學生作詩。有一個本系的學生不會作詩,就叫友蘭替他作。友蘭作了幾首 擬《古詩十九首》的詩,他抄好送給黃侃,黃也居然加圈加點,還寫了讚賞的批語。
友 蘭的這種課外學習,倒是在友蘭家裡發生了作用,那就是友蘭把他的一知半解傳 授給友蘭的妹妹沅君,引她走上了文學的道路。自從他們從崇陽回老家以後,沅君就不上學了。友蘭從北大放假回家,在家中也常念詩念文章,沅君聽了很愛慕,就 叫友蘭教她。友蘭照著黃侃的路數,選了些詩文,給她講,教她念。她真是聰明絕頂,在一個暑假的很短時間內就學會了,不但會講會念,而且會寫,居然能寫出像 六朝小賦那樣的小品文章。等到友蘭第二次暑假回家,沅君的學問就更大了。北京傳來消息,說是北京女子師範學校要招國文專修科。這個學校是當時北京女學的最 高學府。他們都主張叫沅君去應考。
在暑假快結束的時候,友蘭母親就毅然決然,不顧別人議論,讓友蘭和景蘭、沅君三人一同進京。到北京報考,果然考上了,於是沅君就開始走上了文學創作和學術研究的道路。 他們三個人會走一條怎樣的路呢?下回分解。
(參考資料:馮友蘭自述)
中國哲學家:馮友蘭(2)
按當時清朝所定的學校制度,在縣城裡設小學,在省城裡設高等學堂,在北京設京師大學堂。學校分為這三級,恰好原來科舉功名也有三級:縣一級的功名是 秀才,省一級的功名是舉人,中央一級的功名是進士。成了進士,就算是登入仕途,可以做官了。把這兩個三級折合起來,縣裡小學畢業就相當於秀才,省裡高等學 堂畢業就等於舉人,在京師大學堂畢業就等於進士。
可是,當時的小學沒有教科書,每門功課都由教員自己弄些材料,上堂講,學生記,在黑板上 寫,學生抄。後來也弄來一架油印機,有些課用油印機把教材印出來,學生免得抄寫,覺得很方便。可是省裡又來了通知,說是在學生畢業的時候,學生們都得交上 他們親手抄寫的教材,油印的教材不能承認,不承認就不能畢業。那些快要畢業的學生們,都慌了手腳,趕抄以前發的油印教材。日夜不停地抄。有的請人代抄。四 哥還叫馮友蘭抄了好幾本。不過最後終於都畢業了。伯父就考慮四哥上開封升學的問題。馮友蘭的堂兄大哥、二哥當時都已經在開封上學。大哥上的是優級師範,二 哥上的是中州公學的法政專科。當時民間辦的學校,一般稱為公學。
公 學是相對於清政府的官辦學校而言的。當時的老百姓對於清朝政府已經不信任,一般都認為,民間辦的學校,都比官辦的好。這個中州公學,確實是當時河南的一些 比較進步的紳士所辦的。它除了法政班之外,還設有中學班,中學班恰好在年假後招新生。高小畢業,或有同等學力的人,都可以報考。伯父決定叫四哥去報考。大 哥、二哥向馮友蘭母親說,說馮友蘭也應該去。母親也同意了。
過了新年,大哥、二哥、四哥和馮友蘭四個人,還有些別的同學,一同起身往開封。先坐馬車到駐馬店去坐火車。當時從北京到漢口的火車,夜間不走,從北京到漢口要走三天。第一天由北京走到彰德,就停下了。旅客們都要拖帶著行李下車住旅館,等第二天再上車繼續前進。第二天,從彰德走到駐馬店,又停下來,旅客們又折騰一番,到第三天才到漢口。
他 們要投考的中州公學的中學班設在開封南關外,據說是從前的一個書院。考試又分為初試和復試兩次。馮友蘭初試考了第二名,復試第一名。四哥和其他高小畢業的 人都落在後邊,當時馮友蘭自己也有點驚奇。中州公學的監督是楊源懋,他的官銜是翰林院編修,在開封以紳士資格辦中州公學。楊不常到學校來,也沒有和學生講 過話。不過所請的教員都是有比較進步的思想的人,據說有些人還是同盟會的人。當時馮友蘭感覺這個中州公學好像是同盟會在河南的一個機關,因此學生們對於楊都很敬佩。那一年正好是1911年。[1]
辛亥革命就開始了,武昌起義一舉成功。清朝政府驚慌得不知所措,派陸軍部尚書蔭昌率新軍前往鎮壓。 各學校的學生都紛紛回家,大哥、二哥說,馮友蘭們也以回家為好,怕的是將來路不通,家裡接濟不到。在開封雇馬車,途經朱仙鎮,最後回到了唐河縣城,跟著三個堂兄先回祁儀鎮。
南陽鎮總兵一聽到革命軍就溜了,南陽、唐河這一帶就"光復"了。在清朝末年,實行了一些新政,往往用了些本地紳士,當時的總督張之洞要派一批人到日本學法政,有不少的官,跑到日本去住幾個月,回原籍就轉為紳了。
中華民國成立了。馮友蘭於民國元年春天又到開封中州公學上學,可是從楊源懋去世以後,學校大不如前,教師的陣容也不整齊。湖北有個紳士名叫陳時,說他奉父命捐款在武昌辦了一所學校,叫"中華學校",以黎元洪為校長。
在中華學校不久,又聽說上海中國公學要招生了。這所學校倒有一段光榮歷史。在日本的中國留學生,有一次不滿意日本政府對中國學生的待遇,集體回國,自辦學 校,名為"中國公學 "。創辦的時候,也出了一個有名的學生,就是胡適。 在辛亥革命的時候,中國公學也停辦了。這時候中國公學又恢復招生,推舉黃興為校長。用黃興的名義向各省 發出電報,叫各省選派學生。河南省很重視這件事,決定選拔二十名學生,到上海中國公學上學,每人每年發官費二百兩銀子。河南省決定以後,發出通告在開封招 考。馮友蘭同幾個同學回到開封應試,被錄取了,馮友蘭就於民國元年的冬天同其餘十九人一起到上海,進中國公學。
馮友蘭在上海將會遇到什麼重大事情呢?下回分解。
(資料來源:馮友蘭自述,鄭州市人民政府駐北京聯絡處, 圖片:wikipedia)
中國哲學家:馮友蘭(1)
馮友蘭於1895年12月4日出生,字芝生,當代著名哲學家及教育家。
幼年住在河南省唐河縣祁儀鎮祖父的家裡。祖父名玉文,字聖徵,有三個兒子.父親行二,名台異,字樹侯。伯父名雲異,字鶴亭。
叔父名漢異,字爽亭。父親後來成了清光緒(1898年)科進士。伯父、叔父都是秀才。在祖父教育下,馮友蘭就生活在這個書香之家。
祖父曾經去考過秀才,本來是可以錄取的,但不肯疏通,就沒有錄取。祖父從此就不再去應試了,一生沒有取得任何功名。可是他的詩作得很好,傳下來的幾十首詩,編為《梅村詩稿》。
伯父也能作詩,他把他自己的詩編為《知非齋詩集》。父親也能作詩,有《復齋詩集》。馮友蘭的一個姑母也能作詩,可惜十幾歲就去世了,留下的詩,家裡的人編為《梅花窗詩草》。
祖父大概有一千五百畝土地,不算大地主。在清朝末年,大地主有兩萬多畝土地。有幾千畝土地的地主很不少。
當時男孩子從七歲起上學,家裡請一個先生,教這些孩子讀書。女孩子七歲以後,也同男孩子一起上學,過了十歲就不上學了。首先讀《三字經》,再讀《論語》,接著讀《孟子》,最後讀《大學》和《中庸》。一本書必須從頭背到尾,才算讀完,叫做"包本"。
當時一般的私塾,叫學生讀一些記誦典故和詞藻以備作八股文、試帖詩之用的書,如《幼學瓊林》、《龍文鞭影》之類,但是馮友蘭的私塾中倒讀過一本新出的書,叫做《地球韻言》,這是一種講地理的普及讀物。
他的父親成進士以後,以知縣任用,分發到省裡去。當時以捐官指省的辦法,分發到湖北。光緒三十年,他父親終於在武昌擔任會計庶務委員(相當於後來的總務長),於是移居到武昌。
那時候,在武昌做兩湖總督的是張之洞,他辦了一些洋務,一些新政,其中有一樣是辦新式教育,在武昌辦了一所外語學校,叫"方言學堂"。他父親很重視學外文,所以希望他將來上方言學堂了。
因為他父親相信,在學新知識以前,必須先把中文學好,如果沒有一個相當好的中文底子,學什麼都不行。因此決定叫母親在家監督馮友蘭讀書。不久便讀完了《書經》、《易經》和《左傳》。他父親還教馮友蘭唱《學堂歌》。《學堂歌》是張之洞作的,用的是楚國的調子-《成相》。
光緒三十三年,他父親到崇陽當縣官,聘請了教讀師爺教授馮友蘭古文、算術、寫字、作文。古文讀本是吳汝綸所選的《桐城吳氏古文讀本》,一開頭就是賈誼的《過秦論》。馮友蘭在休息的時候在簽押房喜愛翻看《外交報》,因為其中發表的文章都是講世界知識和國際情況。
當 年縣立的高等小學確實與以前的縣學有相似之處。照明清兩代的教育制度,每縣都有一個縣學。縣學有 兩個官員,負責縣學的事,一個叫"教諭",一個叫"訓導",統稱為老師。考秀才就是這個縣學招生的入學考試。考上以後成為秀才,秀才是縣學的學生的名稱。 從前稱考上秀才為"進學",進學也不是縣官和老師所能決定,還得經過學台的復試,最後才能成為秀才,成為縣學中的正式學生,所以他們見縣官自稱為"生 員"。秀才之中有些稱為"廩生",每年可以得到一定的津貼,這就等於公費或獎學金。縣學招生了,伯父主張馮友蘭與馮景蘭去報名,只考了一篇策論式的文章, 便考進了學堂。
考進了學堂之後,馮友蘭會遇到什麼有趣的事情呢?下回分解。
(資料來源:馮友蘭自述)